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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鸟不过伤心领

四·告别

实在是,太特么艰难了。

由于冒领的功劳,午饭是在船长桌上吃的,他还给了我半包酸草叶,以示嘉奖。但到了下午,他还是塞给我桶和刷子,照旧,打扫房间。上船以来第一次,我进入到小小鸟聚居的房间,不到半刻,便捂着嘴冲了出去,受到的冲击力比侏儒大人的房间还要大。 

血,大片大片粘腻的血,地板上,墙壁上,甚至天花板上,到处都是。有一个男孩的肚子整个被剖开了,一大滩红白相间的肠子拖在外面,像是某种奇怪的蠕虫。我在甲板上把午饭清空,顶着发麻的头皮走回去。

没关系,小场面。

我告诫自己保持冷静,还有一大堆活儿要做,崩溃的大哭若是避免不了,就尽量延迟。

下午的时间格外的漫长。好在,随着桶里的水血丝一次一次地变少,变清,我的思路也逐渐变得清晰。最初的惶恐和不可置信,拨云见月般散去,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。

好消息,他们不是被一个人杀的。

坏消息,这场看似内讧的大战,实则另有隐情。

那盘翻倒的牛肉实在是太突兀了,不该出现在小小鸟的餐桌上。但我刚刚见过,不是吗?

下到酒舱的楼梯上,我刻意把步子放得很重。

“是石蜥血。”

我摊开掌心,给卡洛看那片血红色的牛肉。

离开红堡的时候,我还在瓦里斯大人手下受训,格斗课是落后了,但出于兴趣,药物的知识是全盘接收。石蜥血,一种烈性毒药,服用后会眼睛充血,心跳加快,疯狂地攻击眼前任何会动的事物,直到药效完全发作,尖叫着走向死亡。不过,这种毒药因为气味浓烈,一般要放在烤肉里,用大量的香料掩盖味道。

“没错,我干的。”卡洛轻易地承认了,眼里满是漠然,“腌牛肉的味道太淡,根本掩盖不住气味……他们遭到暗算,只是因为蠢罢了。”

“你做得真绝。”

“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他们把我丢下海的时候,有考虑过我会不会游泳吗?”

“我不是在指责你,”我犹豫着说,“你很强,是真正具备杀手素质的人。我佩服你。你应该就是瓦里斯大人选择的线人。”

卡洛偏过头来看我,笑出一口亮晶晶的白牙:“小女孩感到害怕了?不对不对,不该是这种表情,你应该感谢我。来,笑一个,试着喊声哥哥,看我会不会放过你。”

也许交出名字还来得及,交换名字,契约成立,合格的小小鸟都会成为搭档。但我没有说话,没有笑,我手里握着一片毒物,一只信筒,这两样东西,还有对面那人手中的匕首,都会导致死亡。绝对不能做出危及生命的选择。

“你赢了,我退出。”我后退几步,倚着门把信筒放在地上,滚到卡洛脚边。

“等一下!”

卡洛没有去捡信筒,而是直接追了过来。终是不肯放过我。我闪身出门,沿着楼梯一路狂奔,上到甲板都不敢回头,一直到窜上桅杆,从帆布一角中抽出藏起的匕首后,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。

他还算明智,没有追到这里来。

午饭时船长说了,最多明天,青鸟号就会靠岸。所以,我只要再坚持一晚,就能彻底摆脱这个可怕的对手了。放弃成为线人的机会确实遗憾,但为了给自己挣得小命,我想还是值得的。

想不想得通无关紧要,女孩若是委屈,总是不肯接受道理。要想心里过得去,还是得哭红了眼睛。

“青鸟”入港,先停在海关过夜,并接受检查。早起夜莺时,水手们开始卸货。

十几个筋肉虬结的壮汉排成一队,多恩的酸红酒一桶一桶地往下传,一个个音符走在流畅的五线谱上,莫里斯船长在一旁响亮地喊着号子,正是在打节奏。一排白鸥落在桅杆上,一串静默的休止符,我也在其中,一如既往,在找不和谐的小插曲:大副加入这个队伍时,肩膀上早已扛着一只桶。我的视线随着那只桶在流水线上行走,最后钉在倒数第三辆车上。如果我是卡洛,就带着信筒跟上去。

不消说,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。

眼瞅着最后一个酒桶传到尽头,音乐停止,预想中的信使还是迟迟不肯现身,我都有点儿替他着急了,卡洛似是不明白任务的内容,要不要去提醒呢?

正想着,下面突然有人喊我,喊的是“梅布尔”,不用说就知道是谁。我没回答,就听到他大喊一声“接住!”一低头,堪堪接住了扔上来的信筒,简直目瞪口呆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你什么你,快下来,跟着去。”

“那,你呢?”

“我啊,我随船回去。”卡洛又咧嘴笑了,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这人长得也不怎么好看,但这一口好牙真没得说,“回君临,去见我妹妹梅布尔。”

原来如此。我顺从地沿着桅杆跳下来,疾跑几步,感到怪怪的,又回头,无言地望着他。梅洛克也定定地看着我,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想着同一件事。

“我很抱歉,”我绞着手,有些难为情,“我的名字是……”

我愣了一下,就要说出口的名字卡在喉咙里,不上不下。有那一瞬,我想冲动地高喊出我的名字,想问问他,现在结成搭档,是不是还不算太晚。但想到还要再次跨过狭海回到君临,我又舍不得摆在这里的前程。

许是看出我犹豫的原因,卡洛噗嗤一声笑了。稍后,他解下腰间匕首,连着包裹的手帕一起,用力甩到我怀里。

“你的匕首无鞘无柄,就是一个刀片,谁稀罕!”

他喊得太大声,底下船长已经狐疑地往这边看了,我急忙把手指横在唇边,示意他噤声。

“回去的路途更是凶险,一定要小心!”

“你也一样,可别轻易死在这边!”

相逢太短,告别又太仓促,直到爬上车,缩手缩脚地挤在酒桶中间时,我才后知后觉地想到,就算不喊一声“哥哥”,我也该说声“谢谢”的。

 五·潘托斯

骡车晃啊晃,一车酒水咕咚作响。就算是铺了稻草,木桶还是硌得我很不舒服,想到侏儒大人就在某个酒桶里面蜷缩着,嗯,比起流落他乡的亡命之徒,我的处境自然算是好的,但是,一想到身处异国他乡,身家性命所恃,惟有一只信筒,四把匕首,安全感顿时少了一半。

信里面写了些什么呢?

信筒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,很是手痒。信筒是双层竹筒结构,里面藏着脆弱的莎草纸卷,夹层里有醋,如非用正确的方式打开,渗出的酸液就会把文字腐蚀得一干二净。这种高级机密的传信筒一般为信使掌管,杀手很少能接触到实物。但这不是我手痒的原因,真正的原因是,小小鸟师从八爪蜘蛛,惯于解开各种各样的锁。

不行,我必须要看。我又不是信使,不需要遵守保密协议。

按下去,右拧,很好,有机关转动的声音;换另一端,拔起那个环,向相反的方向转动,有水声,不妙,换方向;中间那个凸起按下去,然后再转,好的,拔起!

“啪”的一声,机关打开。揭开盖子的一瞬我感到一阵荒谬的愉悦,瓦里斯教会我们如何窃取机密,却没想到放走的小鸟转了一圈,最终挖了自家老巢。

要看吗?淡绿色的纸卷已经躺在手心了,事到临头,我又退缩了,要破坏任务,辜负瓦里斯大人的信任吗?

想起船上发生的那些暴行,我感到一阵齿冷。看,为什么不看?我已经过了能被几颗糖哄好的年纪,断不会再对这种人轻易交付信任。

信是用密码文写就的,不长,我虽没有接受过正规的信使训练,好在读写能力基本过关,这种基于高等瓦雷利亚语的密码还是能翻译过来的。我磕磕绊绊地读到底,心凉了一半,这封信从头到尾,没有小小鸟哪怕一个字的内容。

怎么办?

车外忽然有人吆喝了一声,接着,马车一耸,我急忙把信纸胡乱地塞进筒里,抬起头,一座富丽辉煌的宅邸映入眼帘。它有着比红堡还要高的围墙,用掺杂了铁屑的白灰涂抹成樱粉色,光滑得堪比女孩子的脸蛋。围墙下稀稀拉拉地种着一圈低矮的橄榄树,正当秋季,叶子不住地往下掉。白色大理石装饰的大门很是宏伟,下面站着头带尖刺盔的守卫,但送货的小车没有从那里过,而是进了一个橡木偏门。

进门的时候,我被扣下了,主要原因是不肯配合着交出武器。本地语言很奇怪,不是标准的瓦雷利亚语。正鸡同鸭讲地吵着,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,谢天谢地,他说的是通用语。

“带我去见这里的主人,我有瓦里斯大人的信。”

“信在哪里?”

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把信筒掏了出来。

“这个必须直接交给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管家不耐烦地截断我的话,抽走信筒,果然就不再关注我是否携带武器这回事了。他摆摆手,招呼一个仆妇过来安置我。

行吧,我暂时接受这种安排。考虑到真正的大人物还在酒桶里受罪,我不介意总督大人先去解救他。

这个妇人长了一头毛糙的红发,一张宽阔的脸上满是雀斑,身材高大强壮,看起来不好对付的样子。她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嘟囔了一句“女的?”便径直向前走,把我带去一间金色的房子里。

房门上嵌了满满当当的琥珀,看上去像是淋了一层蜂蜜,透着甜蜜的气息。门后是长长的走廊,挂着一层珠帘,又一层珠帘,拨开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音节,但不比藏在暗处的笑声悦耳。层层帘幕后面人影僮僮,是属于女孩子的玲珑剪影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脂粉味,隐隐还有酒味。坦白说,这里令我感到宾至如归。走到尽头,一位肥白健硕的中年妇女半躺在摇椅上,掀起眼帘瞅了我一眼。

“伊利里欧大人对我们是越来越不上心了!”她开始高声抱怨,“真是的,什么货色都敢往这里丢!”

哦太好了,这种语气令我想起自家老妈,这里更像是家了。

红发妇女开始板正地解释,说我只是脏了点儿,洗洗还能用。听这语气,估计是直接把“什么货色”定义成一只旧皮箱了,我怀疑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跟我是一路货色。胖女人还是嫌弃,直到被对方一句话将军:“如果你不要,我就把她安排进厨房。大人怪罪下来,可不要怨我。”

“好吧,那就,先放你的池子里洗洗,洗好再交给我。”

红发女人八成是个洗衣妇,我从她用刷子的方式看出来的。高烧初愈,泡在洗衣池里的冷水里已经够糟了,我可不想被她搓掉一层皮。我说句不麻烦了,接过刷子开始愉快地刷洗起来。在船上蓬头垢面过了这么久,洗干净了才好见尊贵的大人嘛。

“你看起来挺高兴的,为什么?”

我明白红发女人为何看起来不好相处了,她脸上总是挂着对人生失望了的苦大仇深。

“嗯?我还活着,就很开心啊。”我笑了一下,挺勉强的,“如果你不去期待更好的事情发生,就会很容易满足。”

刷下来的泥垢刷新了我的认知,我从来不知道十天不洗澡能这么脏。哦,考虑到我在船上的工作,倒是可以解释了。我从水池中爬上来,想再套上那堆脏兮兮的破布时,被红发妇人制止了。她把披肩摘下来,在我身上缠了几圈,包裹得严严实实。临了,她在我背上抚了一把,叹了口气,几乎显露出一丝柔情来了。我确实太瘦,瘦到骨节突出脸颊塌陷,看起来有些骇人。卡洛的胳膊还是木柴,而我就是一根芦苇。她在为我濒临摧折的命运慨叹,一种出于自身角度的虚假共情。

“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艰难的?”

“一直都是。”

我对她点点头,转身钻入金房子里。

好险,她差点儿摸到了我藏着的刀。我紧了紧身上的披肩,尽量平静地穿过走廊。生活是很艰难,但我没打算就此认命。这个金黄色的泥沼,绝不是我的停驻地。

许是洗干净了还能看,胖女人对我的态度不再是不屑一顾,从躺椅中坐起来,验货般细细看我的脸。

“这是……指甲挠的痕迹?”

“嗯。我长过恶疮。”花蛤带来的大红疹究竟是什么,我其实不太清楚。不能说是大疱疹啦,在这里说定会被叉出去。

“脸是本钱,以后不要再挠了。”看来红疹痊愈得很彻底。胖女人放过我的脸,又伸手抓了一把后脑勺,这几天没有理发,已经长出了新生的发茬,“这不是天生的秃吧?你头发什么颜色?”

“屎黄色。”我老妈的说法。

“噫,粗鲁的小孩。非得好好训练才行,”胖女人对着帘幕喊了一句,“赛雷拉?”

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应声而出,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。

“带她下去,熟悉一下规矩。”

美人往往是很难拒绝的,她对我一笑,伸出了手,鬼使神差地,我就被牵着走了。快到转弯处才回想起来的目的,回头问了一句:

“我什么时候能去见伊利里欧大人?”

“噗嗤”一声,胖女人笑了。美人更是笑得花枝乱颤:“就凭你?”

“对的,”我抽回去手,认真地回答,“我想大人现在一定非常想见我,你要不去问问?”

“你想得美。”美人轻蔑地回应。

就在这时,一个小厮快步跑进来,对美人说:“姐姐,伊利里欧大人叫你。”

六·魔鬼伞

赛雷拉走后,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,把房间里的水果啃了个遍,还久违地睡了羽毛床。但好日子总是会到头的,晚饭时间她回来了,不知是什么惹恼了她,漂亮的脸都气歪了。

“妈妈!伊利里欧大人居然,居然要我去伺候那个……”

话说一半,她见我在旁边,突然就把气全撒到我头上:“你在这里看什么热闹?滚出去!”

托她的福,我不用在这种地方过夜,真是可喜可贺。

入秋的天气已经有点儿冷了,裹着一条羊毛披肩,躺在窗台下有点儿难熬。我下到房间里扯了一床毯子,又觉得太过招摇,便离开窗台,到常春藤篱笆下面打地铺。

被曙光唤起时,我浑身挂满了夜露,冷得牙齿打颤,只好跑动起来回暖。宅邸的高墙十分厚实,我沿着它跑了很久找不到门,还一路溜着门卫。心急了,攀着常春藤上了房檐。

对面这个院子比较空,像是一个花园。我听到有人在说话,急忙缩回常春藤帘里。红发的洗衣妇在水池边刷洗衣物,流水哗哗地响。我还看到了侏儒大人。

许是醉酒,侏儒大人的话颠三倒四的,关于回维斯特洛的计划,北上长城或是南下多恩,听起来都不是很有意义。红发没有回应,不知是不是也被刀封口了。我离得不远,全部都听到了。哦,可怜的提利昂大人,我不禁对这个家伙产生一点同情心,坏人要是坏的不够彻底,定是会很迷惘。

声音停止。我猜是酒壶空了。不知何时,红发已经走了。提利昂手中的酒壶铿然落地,人也慢慢躺倒了。是离开的好时机。我走过叶影斑驳的草地,在挂起的床单和衣物之间穿行,踮起脚尖,假装自己是一只猫。

突然,我注意到提利昂挪动了位置,他蹲在地上,似是对一丛白蘑菇产生了兴趣。

那可不是什么美味的竹荪或口菇,我看到蘑菇柄上的菌环和菌帽底下的血孢子,认出来是魔鬼伞。

提利昂那双异色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蘑菇,稍后,伸手将它们一朵一朵地摘下。有那么一会儿,我感觉他似乎知道那是有毒的,但在他拈起其中一朵,几近沉迷地看着它后,又有点儿不敢肯定。

我在一件宽大的黄色罩袍后面停住,轻声说:“魔鬼伞,不建议食用。”

“谁?”

“我是谁无关紧要,重要的是,你需要知道,魔鬼伞的孢子是寡妇之血的原料,寡妇之血,是最为缓慢痛苦的毒药之一。”我眼前已经有狰狞的死状浮现,咽了咽口水,忍住肠胃里的翻滚,“寡妇之血的毒素很难排除,因为它会导致大小便闭塞。一旦服下,基本无解,人会在肝肠寸断的痛苦中挣扎三天至半个月的时间,才能从中解脱。”

我听到草丛细微的窸窣声,糟糕,他往这里来了,我说得太多了。

“大人,你若是要寻求更快的解脱之道,就过来吧。”我镇定地说,“我可以帮你。”

“既然你开口,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

我一愣,却听他接着说:“请你帮我够一只手套下来。”

手套短小,挂在晾衣绳上确实有点儿高,我得蹦起来才够得到。犹豫了一下,我还是露面了,留了个心眼,先掏出一把匕首。

“您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,”我把匕首亮给他看,说,“我会当真的。”

“开玩笑的人可从不当真。”

我这才注意到,他捏蘑菇的手上垫了手帕。哦,原来他知道,原来,他真的只是在玩笑。我实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。

“无论如何,谢谢你。”他把蘑菇装进我丢过去的手套里,收入袖中。这是为谁准备的呢?我很好奇,不由得凑近一步,从罩袍后面走出来。他抬头,一抹几乎算是温暖的笑意在带有缺刻的唇间蔓延开,“可否告知你的名字?”

侏儒大人走近了,我注意到他淡金色的头发不再是油腻的条状,应是洗过澡,细心打理过。他穿着一身不合体型的小孩子衣服,但天鹅绒的材质明显比我身上的细麻布要好很多。他在这里是客人,我突然意识到,狮子的价值远非小小鸟能比。我或许可以通过他,早点见到伊利里欧大人。

“梅布尔,”我低声说,“我叫梅布尔。”

“好的,梅布尔,小姐。”那双不对称的眼睛向中间挤了一下,似有一丝疑虑划过,是我的错觉吗?“很高兴认识你。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吗?”

“当然。”

他走到离我六尺的距离就不再靠近了,保持一个平视的角度,微微侧脸,表示听着。

“请你帮我,”我压低声音,几乎是在耳语,“见到总督。”

跌倒的瞬间提利昂眼中闪过一丝惊骇,但没有惊呼出声,在我拿匕首做出实质性的威胁动作之前,他迅速采取了防御,握住我的手腕。这么一来倒是我反应不及了,本来冲向他的惯性就在,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又是出乎意料的大,我也跟着摔倒了,膝盖磕在石头上很痛,但若不采取跪倒的姿势,我就一头栽倒在对方胸口上了。

有意外,目的却达到了。

提利昂藏蘑菇的时候,我注意到墙外有人在探头打量这边。这么一闹,这个人再无法袖手旁观,主动现身了。

“你别过来,再过来我就杀了他!”

我手中的匕首正悬在提利昂的眼睛上方,看起来是有效的威胁,但说实话,只是看起来。他手臂上的力量远超我的预料,虽然那只短粗的小手刚好能握圆我的手腕,却差点儿拧断了它。我感激他的配合,他要是没有在下面偷笑的话,我会让他知道的。

“去把总督叫来,我有话要说。”

多数时间里我接触的都是像我一般的孩子,这使得我对自身力量的认识不足,有一种脆弱的天真,或者说,天真的脆弱。

下一秒,天翻地覆。

摔到墙上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蜷缩起来,四肢抵消了大部分的冲击力,但还是心肺大震。心跳骤然加快,血流轰击着耳膜,一片模糊的嗡鸣声中,我怀疑自己会死掉,这还只是被踢了一脚。我躲开了另一脚,逡巡着试图逃走,但这人对付小小鸟有一套。在我爬上藤墙之前,他钳住了我的手,用力一拉。一声清脆的“咯嘣”,右肘骨节错位,我痛得浑身颤抖,但压住了喉咙里的尖叫。

“猪猡!猪猡!猪猡养的!”

水手们的黑话先冒出来,紧接着是一串国骂。那人板着一副长脸,该死,我知道你听得懂,我也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。在第二声“咯嘣”之后,我停止了挣扎。瓦里斯大人说,再桀骜难训的小家伙,只要尝到脱臼的滋味就会老实下来。有点经验是好,不是吗?双臂软软地垂在耳边,痛到说不出话,我开始朝对方吐口水,在眼泪下来之前,我看到提利昂蹒跚着跑来,一边大声地表示抗议。

“放手!你弄疼她了!”

我谢谢他。若是可能的话,这次我会说出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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