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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鸟不过伤心领

二·蛰伏

出海一周后,甲板上上演了一场好戏:“恶霸”三人组与“疙瘩脸”狭路相逢,居然打得有来有回。啧啧,真是精彩极了,直看得水手忘了划桨,厨子忘了洗碗,大副搬出轮盘,吆喝水手们往里面扔钱开盘,到后来连船长都不掌舵了,过来当空甩了几鞭子,掏出两个银鹿扔在轮盘上。我则是爬上桅杆,居高临下,把底下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。

船长把一个银鹿押在我身上,这是个好兆头。船舱底下的小秘密,到底还是把我们拴在一条绳上了,尽管并不对等。

那天我从底舱出来时,不出意料,船长正坐在台阶上等我。他对着我笑,露出的牙齿闪闪发亮,膝盖上横着的匕首也是闪闪发亮的。

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

我点点头,一言不发。窝藏一个赏金高昂的逃犯,这件事只要说出去,这条船定是会炸开锅。

所以什么都不能说。聪明的鸟儿要懂得保护栖身的树木。

“他说了什么?”

点头。

“你又说了什么?”

我摇头,他突然用刀尖抵住我的嘴唇。

“我什么也没说,”迫不得已,我只好开口,“假装听不懂他问的问题。”

“光是不说话并不代表什么。”

我举起双手,轻轻摆了摆。表示底下不敢有任何小动作。

船长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我,他转动刀柄,慢条斯理地拨开我的嘴,让锋刃越过牙齿,抵在舌头上。

“这舌头还是太长了,割去一截就好了。”

我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脖子,示意了一下。如果他打算在这里割了我的喉咙,那就这样做吧。但只要有一口气在,我就绝对会把伤害原封不动地报复回去。

船长用冰冷的灰色眼神瞪着我,我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。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,他才收回了刀:“算了,留着你兴许还有用。”

离开时,他对着我脚下的桶皱起鼻子,恶狠狠地啐了一口。

“疙瘩脸”是个满脸粉刺的男孩,看起来顶多刚成年,由于长得高,身体很是瘦弱,但他敢于以一打三,定是有点手段的。他用干柴一样的手臂把“恶霸”的胖脸揍成红彤彤的大番茄时,底下围观的水手都在喝彩,但恶霸三人组反过来压在他身上时,那些欢呼声丝毫没有减弱。最后,恶霸他们把人举过头顶,狂笑着抛到海里。

情况比我想象的要糟。我本以为“疙瘩脸”至少会带走恶霸团队中的一两个,走运的话或许会两败俱伤呢。然而事与愿违,恶霸们解决了最后一个孤立的男孩,现在该轮到我了。

我有做准备的。

从踏上“青鸟号”的那刻起,我就占据了船中央那根粗大的桅杆,白天负责升降风帆,晚上就用降下的船帆搭吊床。秋日里海风冷冽,在露天的环境中自是睡不好,这种警醒的状态是好的。若对手冒冒失失地从底下袭击,就只能依次而上,我还有居高临下的优势。船长说我像是长在桅杆上的海鸟,自从“疙瘩脸”死后,我更像是长在桅杆上了,除了每天必须的清洁工作,基本不下甲板,连饭都是带上去吃的。

就这样小心谨慎地挨过三天。

侏儒首相第一天确实问了很多问题,问了时间,还有外面的天气,最后又向我要酒。我假装听不懂,但后来送饭时,我提了一袋酒过去,这点被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。

“这是多恩红酒吗?”他没有再像上次那般,用通用语说过再用瓦雷利亚语重复一遍,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,“这让我想起了一条多恩的毒蛇,有趣的家伙,可惜死了。”

不知道,我只认识一种烈性的苹果酒。多恩的红毒蛇?是哦我知道,确实有趣,听说他是因为您死的。我抓起刷子开始清理地板上的酒渍,一边刷一边在心里回答。其实侏儒首相说话挺有趣,可惜给我封口的是刀子。

“我冒犯你了吗?”

我开口才会冒犯您呢,大人。我做不了信使,瓦里斯大人特意告诫我要留心祸从口出。

“有人禁止你跟我说话?还是某个侏儒冒犯过你娘啊?”

他想激怒我。可惜了,这招并不管用。如果你妈从小就用“婊/子养的臭杂种”骂你,听到这种话真的生气不起来。

“这船是去哪儿?瓦兰提斯?里斯?密尔?”

来了,核心问题来了。我就知道。如果他在上一步成功激怒我,令我松口对骂,那么这个问题定会得到答案。和八爪蜘蛛相处久了,我深知大人物的可怕之处,即使撒谎,他们也会得出正确的答案。

“你去过里斯的青楼吗?交际花是不是都到那里去了?”

知道我不会回答后,大人破罐破摔地换了瓦雷利亚语询问。这场心理战,是我赢了。我把刷子丢进桶里,擦擦手,从托盘里取了一片牛肉丢进嘴里。胜利的味道。托盘几乎还是满的,真是浪费,我辛苦一天都吃不到这么好的牛肉。

他突然换回通用语,像是喃喃自语地来了一句:“妓/女在哪里啊?”

我很熟练地回答了:“如果这里有,我会替您找来的,大人。”

说完我才猛然意识到,差点儿想把舌头咬下来。很多时候,我们以为阴影会随着童年的逝去一并离去,它却一直追随着我们。

“这不是会说话?”

我抓起木桶,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舱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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